想不到名字

客:THE GUEST。與神同行。崔尹。 江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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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客:The Guest。崔尹】東海怪談

 結局之後續。
  結局滿滿的感動~
  這篇獻給我最愛的尹華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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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,這故事本不應該由我來說,可是村里突然來了一位神父,一看就知道是從都市來的,氣質與我們魚腥味濃厚的小漁村如此格格不入。

神父站在門外盯著我,滿臉嚴肅苦澀,甚至我覺得他再繼續盯著,眼睛就要滴出水來,我勸他趕緊離去,我沒有什麼可說的,但神父還是那副樣子,不屈不饒的拜託著,背脊挺直不肯後退一步。

我們彼此僵持了許久,直到夜幕低垂,我說,這事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,我要神父給我保證,絕對不能把事情流傳出去。在得到他以上帝之名發誓後,我才將門關上,小聲引領他到桌邊坐下。

今晚滿月,月色清冷如冰,跟一年前的今天一樣,亮得妖異詭譎。

在漁村,尤其在東海邊,總會流傳一些鄉野奇談,尤其是在海上討生活的人,我們靠海吃飯靠天庇佑,所以漁民間的禁忌總是特別多。而為了祈求出海平安,各艘船隻總會放些薩滿神像、其他宗教經文等等一切能祈求平安的信物。

這不是迷信,這是文化。

我對天主教的神父說,我知道西洋教派不信這些。我想著如果神父打算對我傳教,那我就停在這裡不再繼續。但幸好對方沒有任何排斥,只催促著我趕緊繼續。

東海邊的漁村總有一句諺語:客從東海來。

客是誰?我不能說,你也最好不要知道。

『那個東西會附在人身上,將人類黑暗的內心、軟弱的內心換掉,侵蝕你的內在,為厄運降臨。』

一年前的那一夜,我跟父親決定夜間出海,因為當時漁獲太少,導致油錢都快付不出來,在無功而返的六小時之後,我們決定再出海一趟,至少在入冬之前,能攢多少是多少。

在漁業也興起企業化組織管理的情形下,個體漁船營生越發艱難,但我們也拿不出錢來換更好的船,也無力請多餘的漁工幫忙。本來一句靠天吃飯,現在聽來諷刺,因為除了向天祈求好運,還得跟其他更大型的漁船搶魚貨。

是夜,出海後我父親覺得不對勁,太風平浪靜了,在這入秋季節浪不應該如此平靜,但我跟他都看了漁業氣象,的確今天只是溫度低了些,風浪並不大。

但就算沒風,也不應該沒聲音,你聽。

我父親要我仔細聆聽,我走在甲板上,一望無際的黑暗,海面波光粼粼,是月光倒影。

沒有鳥,沒有魚,什麼都沒有,萬籟俱寂,氣氛顯得十分怪誕。

但儘管如此,我跟父親還是決定撒網,漁船出海一趟都是錢,不能空手回去,會倒楣的。

我父親觀察著潮水流向,他拿起探照燈往水裡照,想找出魚群的聚落。終於在東北方幾百公尺前,看到一窩暗流,水面下一片黑色影子飄忽移動,是濃稠且緩慢的,雖然看不清楚,但我們還是將船隻往那方向移動。

同時間我調整操作拖网的機具,讓網撒入海中。

卻沒想才剛駛到那黑影處附近,引擎卻熄了火,燈也失去作用,我們如同一座孤島被拋棄在一片漆黑又漫無邊際的海上。我大叫我父親,跟他解說引擎狀況,我試著發動幾次,但不論怎麼操作,都完全沒有動靜,彷彿一艘死船。

我不只焦急還萬分恐慌,我緊急拿出備用手電筒,往父親照去,卻見他呆若木雞定定站在甲板上,雙眼盯著海面,在他沒有任何攀附的情形下我怕船一晃動他便會掉落海裡,於是我快步向前要將他往裡面拉,另一方面也想知道他在看什麼看得如此入迷。

隨著父親的目光,我將手電筒照去,卻是一個如麻布袋的物體漂浮在海面,底部是一片黑色影子,細看像刀子一樣的銀光隨著月光反射,數以萬計的銀光忽隱忽現,一下沒入水中一下又翻出海面,那是魚群,我們正停在一大片魚群上方,而那麻布袋,彷彿被魚群托起似的,就安穩的搖曳在海面上。

“把他撈起來。”我父親的聲音彷彿從一片空谷傳來,悠悠蕩蕩。

我不只控制不住聲音,雙手也止不住顫抖差點將手電筒掉落海面,我用僅存的勇氣拉住父親,卻發現拉不住他的衣袖,明明父親就站在我眼前,但我卻握不住他。

霎那間腦袋裡閃現所有有關東海的奇聞軼事,其中一則有關海上無名屍體,發現者要幫忙安葬,否則會因為見死不救而遭受厄運。

於是我穩了穩快要癱軟的雙腿,跌跌撞撞跑去找工具,拿了繩索及網子,算準距離拋出後將人撈到船的邊緣來。

我跟父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屍體打撈起來,原本只是為了安規檢查而備放的屍袋,沒想到竟然會派上用場。當我把屍袋打開,打算要將屍體裹進去時,我發現那具屍體還在流血,左手臂上的傷痕恐怖猙獰,更令人膽顫的是,他的右眼插著一把沒有刀柄的刀刃。

我父親原本還算鎮定,卻在看見那把刀後為之駭然,突然尖叫大聲嚷著要趕緊把屍體燒掉。

快把他燒掉!!!

我被父親搞得更加恐惧不安,然而就在我慌亂的顷刻之间,那具屍體的左眼驟然睜開,屍體突然挺起嘴裡吐出大量海水。

我跟父親都被嚇得魂不附體不知該如何反應,於是兩人連忙湊在一起操起身邊隨手拿得到的工具,盤算著如果遇到攻擊要怎麼把屍體推回海裡

然而那具屍體卻忽然像洩了氣般,吐完海水又倒回甲板上,就在此時,引擎嘎然運作,甲板上的水銀燈也突然同時亮起,一切在屍體連串反應後又恢復正常。

我跟父親面面相覷,誰都沒想到屍體竟然活動起來,我現在回想,當時應該是被驚恐過度忘了昏厥,現在想想還是後怕的厲害。

屍體緩緩地翻了身,趴跪起上半身,他似乎沒發現我們,於是我們只能往更黑暗處躲去,就怕被他見到。

他伸出手摸了摸右眼,在摸到刀刃時,突然使力一拔,血水像洩洪似的噴出他的右眼,他用力摀住,全身被泡得死白的屍體因此染上一層腥紅。

他雙脣蠕動突然發出幾個音節, 

“朴、日、島”

就這三個音節,我父親顫抖著握不住手中器具,鐵製品掉到甲板上發生極大的撞擊聲,屍體突然朝我們看來,卻非死氣沉沉,那是極度疲憊又茫然的眼神。

他的瞳孔在月光映襯下有如透明的琥珀,我突然心生膽量朝他走去,儘管如此卻也步伐顢頇,我腳步沉重地慢慢靠近,直到移動到他的腳邊,這不過幾公尺距離卻走了彷彿一世紀那麼久。

真多虧詭異寧靜的空間,我聽到了他的呼吸聲,短淺緩慢,他一手摀著右眼,鮮血直從他的手指縫隙冒出,我趕緊脫下身上的衣服塞到他手中要他擋著止血。

我知道屍體不會流出鮮血,這是活人。

※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※

故事到這裡,我喝了一口茶,我將熱茶推給神父,神父卻像在壓抑著難過的事,喉結不斷滾動,我問他怎麼了,他嗓子嘶啞著說沒事,請我再繼續往下說。

我看了他一眼,將手中杯子放下繼續說道。

船是開回來了,人也載回來了,原本我們想將他送去醫院,卻沒想被他拒絕。他說他不想被發現,但他虛弱的可以,沒有力氣再做更多解釋。

都是在社會底層滾爬,我父親想,或許他是被黑道追殺,如果被發現滅口失敗後可能會再遭遇不測,於是也起了惻隱之心,人既然被我們救了回來,就沒道理再讓他去犯險。

於是我父親將他帶回家,買了現成的傷藥讓他在家養傷,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右眼沒有得到醫院妥善的照料處置,變成現在你看到的那樣怵目驚心。

而且不只眼睛,在替他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他身上跟左臂一樣,有許多猙獰的傷疤,刻著看不懂的漢字,我父親小聲問道那是什麼,那人也不避諱,說是經文。

然後我父親就不再問了,也禁止我們小孩追問,從那天起,我覺得我父親對待他的方式就不太一樣,本來他只當對方是落難的可憐人,可卻從那天起,我父親整理了一間棄置不用的房子給他住,並交代他可以長住此處好好養傷。

我私下追問過我父親,是為什麼?那些經文有什麼意義嗎?

我父親靜默許久,他說他也沒親眼見過,只是聽過一個很古老的傳說,傳言古早有得道高僧為了封印惡鬼,在肉身刻上經文引惡鬼進入。他說這些故事都是更老一輩流傳下來的,知道的人極其甚少,只是因為我們是靠海生活,在漁村裡的人聽到的傳聞要比外界更多更廣。

我想繼續追問,但我父親卻閉口不願多說,只要我好好照顧那個人,那個人一定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,或許他犧牲了自己拯救眾生,而我們只不過提供一碗粥米而已,算不上付出。

我想,這是老一輩才有的風骨了。

說到這,我再次歇了口氣,而神父也屏氣凝神的聽著,我想這神父一定尋找了那個人許久,才會如此看重那人的故事。

等那人身上的傷口好的差不多了,他開始要求要去船上幫忙,儘管我父親推拒多次,但他也總是撿著事做,他說他不想當廢人,也不想給我們添麻煩。

我看他滿臉真誠,也幫著他說服父親,我說這人如果因為不想麻煩我們跑掉了呢?那這不就違背父親當初的初衷了?於是我父親被我說服,那人就跟著我們出海跑船了。

然而,奇蹟發生了。

那人身上像裝了雷達似的,冥冥之中他能感應到魚群的動向,一開始我們還不相信,畢竟他從沒出過海,而出海是我跟父親已經做了將近一輩子的事,但幾次漁獲稀少後,我們想著,不然就信他那麼一次好了,了不起跟原先一樣,反正也沒什麼損失。

於是他望向大海,彷彿右眼還能視物似的,他撥開了右邊留長的劉海,一顆濁白眼珠就這麼盯著海面,接著他伸出他的手指,指揮著船隻方向。

結果是什麼,我想你不會相信的。從此以後,只要有那個人一起出海,我們絕對是滿載而歸,家境也因此漸漸好轉。

但他能預測的不是只有魚群而已,他似乎還能看見一些凡人看不見的東西,他偶爾會在海邊盯著,有時盯著盯著會突然大吼一聲,嘴裡大聲唸著經文,然後要村民找作法會的寺廟來做淨化。

問他怎麼了,他說有冤死鬼在抓交替,要我們最近出入身上帶著符咒或者避開某個地點、時段出門。

我想如果這發生在都市地區,他可能會被說是神經病,但這是漁村,這是大家最忌諱的事,尤其是他曾經代替死人傳口信的情況下,大家開始尊稱他為靈媒。所以儘管他外在樣貌嚇人,但村里的人卻不怕他反而非常尊敬他。

而他就住在我們房子上邊的那間矮厝,我們拿了他該得的金錢給他,卻被他推拒,他說我們已經給予他太多。但我父親總是有辦法塞在他屋子裡的隱密角落,幾次後他發現推拒不成也就作罷。

過了一陣子,我發現他會去採買一些物品,我本以為他要添置家用,於是我要他不要自己花錢,這本應該是我們要提供給他,但他卻笑笑的拒絕,也說自己並不缺金錢及家用物品,後來我才知道,他買的那些東西都請人送去某個住址了。

我們也不好過問他的隱私,只請村裡人多幫忙他,而大家都很願意,因為他的預言能力,村裡更加活絡了起來。

故事來到尾聲,我跟神父說,就是這些了。

請務必不要外傳,人是我們救回來的,既然他想低調隱居,我希望神父不要強迫他做任何他不願意做的事。

神父壓抑著嗓音,他說他明白。

又,我說,還有一件玄奇的事。當我們撈起他的時候,他手中攥緊一串十字項鍊,怎麼都不願放開,而康復後就見他一直帶著,就連洗澡都不願離身,也不願讓任何人碰它一下。

我想,那是你的吧。

於是,神父忍了很久的淚水才滾滾落下。

這就是我們這小漁村的故事,我希望你不要流傳出去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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